1597084.jpg

Ferrets.

GF  2022-05-07 05:12
(不色色,就会死)

Spark! [第二章][伪娘/人物]

“哎,好无聊啊——”
我拿着一本仅仅看了开头的小说,瘫倒在沙发上,百无聊赖地盯着卧室上方昏暗的天花板,抱怨道。
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,是已与我一起生活多年的白发少女(暂时)——“兔子”。
虽然在外人面前时只能称呼她为“大小姐”,不过我私下更习惯叫她的外号——兔子或白鸦。
这些外号是幼时行为的延续。当年,我们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秘密结社,一个地下组织,为了改变世界而奋斗。那个时候,她还很不愿意让我用外号称呼她。但我觉得这些外号十分形象,不用实在是太过可惜,所以哄骗她说,“这叫做秘密行动代号,是秘密团体的秘密成员才能拥有的”。“秘密”、“代号”这种在孩童时期听起来就很炫酷的词轻易地冲昏了她的头脑。她嘴上虽然说着“就算是代号也不行”,但那之后,每当我用代号称呼她时,她都是叉腰昂首,好不得意。
现在,这种幼稚的游戏已经结束了,我的谎言也被戳破,但当时的理想和外号存续了下来。
这位兔子小姐,或者说是白鸦先生,刚刚正拿着一把放大镜,借着烛光,埋头阅读一本厚厚的小说——直到我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,她才抬起头,眯起眼睛,显得有些生气地盯着我,质问道:
“你要真是无聊的话,不如把那本书看完。好好想想,你到现在为止有多少书没有读完?!这可是对书本的不敬!”
这位嗜书如命的大小姐看来并不能理解我的感受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读不完这些书吧?”
我问道。
“当然知道。只是因为书中出现了些触动你神经的那点小事,啊~我都听腻了。”
“小事...”
“取其精华,去其糟粕。读书之事,向来是如此。”
她此时的姿态及语气和她那些在聚会上昂首阔论的亲戚们别无二致,让我联想到了那群站在树梢上,挺着胸脯,嘎嘎乱叫的乌鸦。
我起的外号果然很形象。
说罢,她伸手去拿桌上的红茶,但茶似乎还很烫,她只是尝了一口就把茶杯放回去,继续看书去了。
我心中曾经的那些复杂且沉重的情感被她形容成了“微不足道的小事”,这让我未免有些失落。不过这些跟现在并没有什么关系。
“你难道没有过这种感觉吗?”
我重整了心情,指了指门口小山一样的行李。
“这可是在宅子里的最后一晚了。不做点什么不觉得可惜么?”
白乌鸦那正在翻页的爪子停住了,她微微歪头,仿佛陷入了沉思。
虽然我觉得她什么都想不出来。
“嗯...嗯?嗯...没什么特别想做的?”
“比如找伯母聊聊天之类的?”
“我倒是觉得这些年我们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。”
她们母女的关系并不差,只是这座宅子与世隔绝,很难有新的话题。她们又不是那种很健谈的人。在相处了这么多年之后,大抵是再也没有什么能说的话题了。最近这几个月,二人见面时,能说出口的只有无意义的寒暄。
我曾想着在她们面前引出她们都感兴趣的学术话题。但现场很快就失去了控制,两个人似乎在研究方向上有着无可调和的矛盾。
其实她们关系很差?我不由得这么想。但伯母她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,我还是能在那字句间找到一些温情。
今天下午,我到伯母的书房,向她告别的时候。她正在专心研究,摆弄着那些亮晶晶的玻璃片。
她头也没抬一下,说道:
“我知道了,照顾好我女儿...别暴露了。”
虽然话很简短,但是其中仍有母爱存在。
大概吧?也有可能是在随便应付我们。我很难猜透伯母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有的时候,她让我感觉虽然她说的不多,但其实内心中有着丰富的心理活动。然而马上又会让我觉得她虽然在跟我说话,但其实还沉浸在研究之中。
她的内心像一个黑箱子,让人难以琢磨。
唔,如果连跟伯母也没什么好说的话,那这宅子里好像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。
不如说这种东西大概只有失去了之后才会开始想念吧?
假如多年以后,当我们终于返回魂牵梦绕的家,看着布满蜘蛛网的沙发、抚摸被灰尘所覆盖的桌子时,就应该能够体会那种触动、怀念的感觉。
不过那都是我们从学院学成归来之后的事了。
这时我才发现,我对我们的目的地——学院,一无所知。
“我问你啊,白鸦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学院,是个怎样的地方?”
“有学生和老师的地方。”
真是非常有用的信息。
“有多少学生?”
“很多。”
“有多少老师?”
“比学生少。”
“有多大?”
“足够大。”
“我们住在那里?”
“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“喂。”
多么富有意义的问答啊(无感情)!
“什么都不知道就出发是不是不太好?”
“那里有老师,而我是学生。这就够了。”
“那我是以什么身份去的?”
“我的女仆,我的起居全由你来照顾。”
虽然跟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差别,但是——
哎。
“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去那里啊?”
我发出了灵魂一问。
她睁大了双眼,一副十分震惊的表情。瞳孔边缘发出一圈红色的光芒,这是她正在使用魔法的佐证。
有那么惊讶吗?
“干嘛?”
我问道。
“我想看清楚,什么样的蠢脸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。”
并不是每个贵族都要去学院上学,不如说学院的理念与这些贵族研究魔法的目的完全相反。而且我们都已研习过魔法,实在是没必要再学一遍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酝酿了一下感情。
“当然要去了!”
啪!
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,力道之大,让我的手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幻痛。
“学术——的——重点!就在于——交流!”
“你之前都是一个人研究的吧?”
“没错!但即使是聪明如我,一个人的眼界也是有限的,我的研究之所以陷入瓶颈,正是因为有些路我自己看不到!我现在只是顺着自己的惯性,在自己的路上一个劲地打转!我需要建议,我需要问题!唯有如此!我才能——咳,咳。”
她由于过于激动,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。我过去拍了拍她的背,而她竟然还在尝试把话说完。
“没事吧?兔子——”
“才...咳,才...咳。”
看来她对此事十分的执着。
“好了别说了,我懂了。哎。”
我又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去。
“麻烦了啊。”
“你难道害怕暴露身份?”
当然不是,我对自己的伪装还是很自信的。
“非也。”
我答道,从她身边离开,华丽的转了一个圈,黑色的裙摆也随之轻轻飘动。
“看!”
我拍了拍胸脯。
“这纤细高挑得身材(挺胸)!这留了六年的乌黑长发(撩头发)!这从未经历风吹日晒的细嫩皮肤(挽袖子)!啊!我的女装是如此的完美无瑕!”
我顿了一下。
“难道,你能够将现在的我和几年前的那个小男孩联系起来吗?”
她眯起眼睛,从下至上,认真地审视着我,答道:
“的确不能。那你有什么觉得麻烦的?”
我叹了口气。
“本来照顾你的起居就够麻烦了,一想到,到时候还要装作是你仆人的样子,卑躬屈膝,低声下气——哎。”
“这是报应。”
她别过了脸,回答道,显得有些得意。
太绝情了。
“你明明就是寄人篱下,态度还那么差。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收留你。”
“我们明明玩得很开心嘛。”
“只有你觉得很开心,我只感觉受到了侮辱。”
她还在嘴硬。
我走到这只兔子的背后,开始给她揉肩,好稳定她的情绪。要不然她要是真的生气了,不肯陪我玩就没意思了。
“哼,别碰我。”
虽然嘴上不饶人,但她并没有对我突然的殷勤产生抵触。很快,她肩上的肌肉就放松了下来。
是时候逗她了,我暗想。我凑到她的耳边,悄悄说道:
“你被欺负的时候,很可爱哦。”
“我一直都很可爱。”
预想之外的反应,打断了我的攻势。
这副厚脸皮是从哪里学来的呢?
看来我谦卑的品格没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榜样。
我一边思考究竟是何方神圣带坏了这只小白兔,一边轻戳她的脸颊,她立马鼓起腮帮子以回应我的“攻击”。
“干嘛?”
她问道。
“看看你脸皮有多厚。”
“哼。彼此彼此。”
我重新开始给她捏肩,说道:
“我能感到,在那个时候的你,是最美的。那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所带来的,无法被仿制的美。”
“扭曲的性格,只能从扭曲中找到美。”
“你应该明白,掩饰自己的感情是没有用的。想必你觉得跟我相处的每一秒都如此开心,已经喜欢我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吧?”
“别自恋了!”
兔子小姐想起身抗议,但被轻轻我按回到了沙发上。
“当她撒谎时,流露的情感是如此的真实,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——”
“我!没!有!而且我对恋爱也没兴趣!”
“明明那么喜欢读那种小说。”

手上传来了肌肉绷紧的感觉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看一眼不就知道了?毕竟近视的只有你。”
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任何隐私可言。不过似乎她不这么想,她的头垂了下去,看来这一冲击性的事实好像让她变得有些消沉。
我的理念之一就是自己惹得麻烦自己处理,所以要想方设法把她哄好才行。
就在我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的时候,她好像想到了什么。
这只白乌鸦转过头来,向我露出一个极其做作、不自然的戏虐笑容,说道:
“你虽然经常自诩为我的心灵导师。但是看来你还是有一件事分不清啊。”
虽然她这副表情很欠揍,但好奇心还是让我敦促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继续说道:
“对恋爱感兴趣跟对别人的恋爱感兴趣是两码事。”
我本以为她肯定有什么高论。
“大师~徒弟不才。想请教这两者的区别,到底在哪里呢?”
“嗯...”
她被问住了。难道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?
“唔...”
“嗯?”
“我不用为小说中的恋爱付出任何努力?”
为什么是疑问句?
“确实。”
我难得同意她在情感上的观点。如果在现实中为爱情付出了很多却没有任何回报的话,那确实挺让人难受的。
“虽然我也不愿意做这种蠢事,但看着两个蠢货因为害怕失去彼此,而努力追逐对方的蠢样,的确是很有意思的呢~”
“你绝对曲解了我的意思!”
“不过啊。”
我说道。
“你并不用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付出任何努力呦,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。”
这话实在是太过肉麻,我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,才没有笑场。
“跟你说话就已经需要我的努力付出了...”
鱼上钩了!
“那你是已经愿意在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付出喽?”
“...”
“不如说,你其实已经别无选择了吧!仔细想想,我跟你住同一间屋子,每天与你睡一张床,每晚帮你洗澡。我们之间关系怎么想都已经不能够更加亲密了吧?!连亲兄妹也没有这样的吧?!”
“我只是把你当仆人而已!”
“只是仆人而已!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(装哭)!我明白了,既然如此,你就一个人去学院吧!头发你也自己洗吧!看不清东西的时候也别问我!”
“不带你就不带你!佣人要多少有多少!”
这只嚣张的乌鸦还没有意识到她的日常生活全部把握在我手中。
“天真!你觉得她们会怎样反应?她们会一边用温柔~的眼神看着你,一边说“大小姐又惹少爷不高兴了吧?~要赶紧去道歉,好吗?感情的裂痕如果不修复的话,就会越来越大——”难道你受得了她们跟你讲大道理么?!”
“我才没有惹你生气!明明只是你在单方面耍我而已。”
我耸了耸肩。
“所谓信用,大抵就是如此吧。”
“唔...”
“是直接向我道歉呢~还是被女仆教育之后再向我道歉呢~”
沉默的一段时间。
“对!不!起!”
她道歉了,但这咬牙切齿的样子,实在很是让我怀疑她的诚意。
为了大小姐的情操教育,我还要继续努力啊~
我极力忍住笑意,板着脸,装作一副很严肃的样子,讯问道:
“错在那里了?我为什么会生气?”
“...”
“听不到。”
“不应该说你是我仆人的...”
她最终还是屈服于女仆的说教之下。
我点点头,露出了满意的微笑,正当她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的时候——
“嗯~不过你忘了最关键的一点。”
“...”
她咽了咽吐沫。
“那就是——耍你真的很好——啊!——禁止暴力!——”
“你——你——”
她已经气得口齿不清了,抄起沙发上的靠枕就来打我。而我当然不会惯着她,我一边抵御她的攻击,一边撤到武器库(床)旁边。
“没想到你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~不过该轮到我了!!”
一场世纪大战就此展开——



“总而言之,我不想一直在学院装作一个女仆。”
冷静下来后,我坐到了白乌鸦的身边,转回到了之前的话题。此时的卧室是一片狼藉。待会儿负责收拾的——当然是我。
哎,所谓的自作自受,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况吧。
“秘密是用来戳破的。”
她突然说道,难道她是想要把我的身份直接告诉别人?这是对我的报复?或者只是单纯的糊涂了?
“你是不是烧傻了?来,额头。”
她“啪”地挥开了我的手。
“你的身份,你的秘密,是你最大的弱点,但同时也是极好的礼物。这世上肯定不止我们两个人渴望着改变吧?当我们发现其他志同道合的人时,这份礼物足以让他相信我们。”
换言之,这是一种反向思考,把自己最柔弱的部位暴露给别人,以换取别人的信任。
“好冒险的行为...”
“相信我吧,建立于秘密和志向之上的纽带比血缘的要坚固的多。”
不知道她又从哪本书中得到了启发。
我并不能完全认同这句话,不过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给她泼一盆冷水。
就在我想着该如何敷衍她的时候,有一个沉睡已久的想法苏醒了过来,让我也对这个行动产生了一些热情。
“也对。”
我答道。
“那我们该如何找到这样的人呢?”
“你表面上的身份是平民不是吗?有着不同思想的人对你的态度也会不一样吧?”
“哦~我懂了!”
我尝试着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——

“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~一位贵族青年在树丛中发现了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女生。他认识这个人,那位白发少女的女仆。就在这名青年尝试救助她的时候——
‘还不快停下!’
他的身后传来一名女性的呵斥声。青年转头看去,尝试着寻找声音的源头——
终于,他在那暴风雨之中找到了一个披着白色长袍的矮小身影。
这形象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,那是神使——圣灵的使者、圣庭的爪牙。
神使见少年没有离开那名女仆,便继续训斥道:
‘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!她乃是圣灵的死敌——触犯大忌之人!死亡才是她应有的归宿!’
平民能够触犯的禁忌,青年能够回忆起来的仅仅只有一种——那便是触碰了魔法的秘密。
‘她罪有应得。’青年尝试着说服自己,但一种无名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内心。
他不能解释这种情感,但他知道,他必须要拯救他面前的生命。
即便要与整个世界为敌。
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,而腕上的手镯也在回应着他——”

讲到这时我才发现,兔子她正瞪大双眼,聚精会神地听着我的故事。
我莫非是讲故事的天才?
我不禁扬起了眉毛,继续讲道:

“‘咳、咳。我竟然输了...现在我先放你一马,但圣庭是不会饶过你的。’
经历了数十分钟的战斗之后,青年终于获得了胜利。神使在放出话之后就消失了。
‘我做到了!’
青年陷入了一瞬间的安心感与成就感之中,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——他还记得,有一个生命需要他去拯救。
他扶起血泊中的少女,少女的嘴唇嚅动着,仿佛要说些什么。他急忙俯身倾听,耳边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:
‘去找我的主人,她会挽救我的生命。之后,我们会告诉你所想知道的一切。’
青年的命运,即将迎来巨大的转变——”

“怎们样?”
我尝试着向兔子征询她的意见。
“如果有打斗的描写就更好了。”
这真是在强人所难。
“我是在问你这个主意可不可行!”
“这不是我的主意吗?!当然可行了!”
她将功劳强行归于自己,拿起了早已冷掉的茶。
“啊~茶还是凉了好喝。”
我也后仰躺到了沙发上,思索着刚刚的想法。
我当然想要更多的人理解我们,加入我们。但更重要的是,我想要白乌鸦更加地理解我。
我想让她真正地理解我所思考的,我为之烦恼的根源——我们与这个停滞的世界,藕断丝连。而这,不能只用言语来传达。
之前,她一直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森林里,也从未提出过要与宅子外的人相处——她与这个世界是隔绝的。而现在,借着这个机会,我可以带着她去感受。省得她总是对我冷嘲热讽。
我倾斜身子,靠在了白乌鸦的肩膀上,聆听着她身体传来的脉动。
“别靠过来。”
她抗议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你每次靠过来的时候都会讲肉麻的话。”
“也没有每次吧?”
她叹了口气。
“大多数时候。”
“这次不会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我只是想静静地陪你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光~而已。”
“哎,别说得我好像得了绝症一样。”
她不再理会我,翻开了她的书。而我就这样一直望着她的侧影,直到困意泛起——
本帖最近评分记录:
  • SP币:+50

  • a7.gif

    娘化妹控

    B1F  2022-05-07 21:38
    (嘛~)
    没有色色

    1597084.jpg

    Ferrets.

    B2F  2022-05-08 01:31
    (不色色,就会死)

    回 1楼(娘化妹控) 的帖子

    不可以色色

    1597084.jpg

    Ferrets.

    B3F  2022-05-10 08:26
    (不色色,就会死)
     我们行驶在去往学院的道路上。
    多年以前,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,我曾顺着它逃向那座位于森林深处的宅邸。当时,这条说不上是宽敞的土路,长满了杂草和灌木。所幸那时候这些植物下的土地还算平整,即便是在一片黑暗之中,脚下传来的感觉也足以不让我迷失方向。现在,虽然这条路还是被植物们所覆盖,但在路面上,可以看到两条清晰的车辙嵌在折断的青草和树枝之中,静静地向我们展示着近些年来所发生的改变。
    “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的孤岛。”
    在我出逃之前,生母曾经这样教诲过我。这句话用来描述当时的世界是再适合不过了。那个时候,贵族们基本上只会为了婚姻事宜而互相往来。而像我们现在这样,为了求学而出行,在那时是闻所未闻的行为。但它已经不再适用于现在的世界,人们的思想正在流动、转变,而学院的存在便是其最好的佐证。
    我能够感觉到,束缚这个世界的枷锁,正在逐渐松动——

    “少爷,您有在听么?”
    管家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。他正在驾驶着马车,时不时地教导我该如何假扮成一个合格的仆人。我此时本应该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,透过狭隘的车窗望着外面的风光。但是马车内早已被行李塞得满满当当,所以我只得在敬佩马车那过硬的质量的同时,坐在车前,忍受着着管家那无聊的教诲。
    顺带一提,兔子她由于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之下,正痛苦地挤在那堆行李中间。每当马车遇到颠簸时,她都会发出毫无生气的“呃啊~”声。
    现在想想,坐在车头也不错——如果没有那冗长说教的话。
    “我当然在听。”
    我敷衍道,他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我,但也没有追究。
    “少爷您的技能已经学习得很到位了,礼仪也学的很好。但是您的态度,还是太像贵族了——”
    管家的声音停住了,我真希望他的说教可以就此结束,可惜他好像只是在组织自己的语言。他停顿了一下,便继续说道:
    “我们的工作是支持那些少爷小姐,您应该集中精神,时刻注意大小姐的需求。而且您一直拿着那种看宠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,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的。”
    我有一直用那种眼神看她么?我认为那些毛绒绒的宠物可比那只白乌鸦要可爱得多。
    “也就是说,对待工作要严肃,对待贵族要谦卑。”
    我总结道。他满意的点了点头,便不再看我,专心驾车去了。但其实这句话正出自这位管家之口。要严肃,要谦卑,我已经从他的口中听过了无数遍,但我从未从这教条式的言语中理解过这句话的涵义。
    我望向管家——正如我当初观察宅子里的佣人们一样。无论何时,对我来说,理解那句话最好的方式便是观察他们,模仿他们。
    我一直觉得,我的态度应是一面镜子——当处理重要的事情时,我便会严肃;当与值得尊敬的人谈话的时候,我便会保持谦卑。
    幼时,我以为平民们与贵族们不同,缺乏分辨事物的能力。他们们无论在做什么工作时都不会抱怨,总是非常认真地去处理。他们即便是在与我那讨人厌的妹妹说话时,也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,用着礼貌的字句。
    直到我逃到那座宅邸之后,与那里的女仆一同工作时,这种想法才开始改变。不知道是因为与她们相处的时间变长了,还是因为身上的制服拉近了我们的距离,我开始明白即便非常的不明显,平民们也是有所好恶的。
    比如说我面前的管家,他现在年事已高,曾经清澈的灰色眼眸变得浑浊,随着他的年纪增长,他向人传授知识的欲望也越发高涨——就像刚刚在车头不断地对我说教,他的眉毛扬得比平常更高。但如果我问其中的原因的话,他肯定会用“为少爷服务就是我得荣幸”这种理由来搪塞过去。
    明明只是好为人师而已...
    总而言之,他口中的严肃与谦卑与其说是一种态度,不如说是身体上的一种习惯,或者说是一种代入了角色的行为。而我现在需要找回那个曾被我抛弃的角色——

    “喂,下车。”
    我打开车门,招呼着车内的兔子。
    “终于到了么?”
    我寻着声音看去,发现了瘫坐在椅背和行李夹角中的兔子。不知道为什么,她用一块黑色的布料遮住了自己的脸。如果仔细观察,还可以看到那布料的下面有被口水浸湿的痕迹。
    真是一副奇景。
    “哇哦~抹布在说话。”
    “这叫做手绢。”
    说罢,她便伸手拿掉了手绢。虽然现在已是日落时分,但突如其来的光亮还是让她眯起了眼睛,她就这样问道:
    “所——以,我们——到——学院——了——吗?!”
    “大概明天中午才能到,今天我们只能在营地露营。”
    我一边回答,一边伸手将她接下了车。
    兔子环视四周,俨如视察工地的工头一般。她拉下了脸,好像对营地的环境不甚满意。
    她没有说话,开始巡视起营地内的设施。她翻起帐篷的一角,看了看帐篷内部的草席。又走到了营火边,拿起架上的勺子,戳了戳汤锅中的内容物...
    终于,她好像得出了结论,说道:
    “我们就连夜赶去学院吧!”
    丝毫没有常识的结论,究竟是多么强的自信心才能让一个人说出这种话来?
    “你是想把马累死么?而且夜路很危险的,万一有什么障碍物没能看清就完了。”
    “可是!这里什么都没有!没有浴室!没有床!——哇!草丛里还有什么在动——”
    “嘘——”
    我急忙示意她小声一点。
    兔子好像更加不满了,她指着帐篷后的一小片草丛,小声抱怨道:
    “干~~~,难~~~~~~~~~~?”
    她好像误解了我的动机,压低了身体,做出一副如猫科动物捕猎一般的姿态,她那头长发也因此垂落到了地上。
    嘶——
    我心头一紧——清洗那头长发可是一件十分耗费体力的工作。
    我将她扶了起来,指了指车头——管家正坐在那里睡觉。
    “别~~~~~~”
    她难得老实了一回,点了点头,悄声问道:
    “难~~~~~~~~~?”
    “你~~~~?旅~~~~~西~~~~~~~~!”
    兔子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。难道我要一直解释这种常识性的知识吗?
    “一~~~~~~~~~~,自~~~~~~~。你~~~~~~~!”
    听到我的解释后,她的肩膀低了下来,显得十分失落。
    “别难过啦~晚上带你去洗澡~”
    我本想这么安慰她,不过——
    “这种地方真的能洗澡么?”
    “水还没有烧好么?”
    “好无聊啊,去车里给我拿本书出来。”
    ——我想象了一下在打理营地时,被她纠缠的场景,感觉她这样一直失落下去也不错,省得工作的时候还要一直被她打扰。
    嗯。
    我决定把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再哄她。

    太阳落下,我的工作也随之结束。
    “嗯——”
    我伸了个懒腰,此时兔子正呆坐在营火旁,呆呆地望着火上的汤锅,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,殊不知有一个惊喜正等待着她。
    我挂上了一个柔和的微笑,现在的我也不清楚它是发自内心,或者仅仅是出于女仆应有礼貌。
    “大小姐。”
    兔子转过头来,一言不发。“有话快说”,她的眼神仿佛这么说道。
    “用餐之后,请容我来为您清洁身体吧。”
    “你,为什么用这种语气说话?”
    怀疑的语气,狐疑的眼神,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,毕竟我以前只会在外人面前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。
    “您说笑了,仆从本应无条件尊敬她的主人。”
    我当然不这么想,但这话却从口中自然地说了出来。
    “女仆模拟大获成功。”我在心中暗中庆贺了一下。
    传说中,有一名到各地巡游表演的演员。
    他若是想扮演一个农民,便会与他一同下地工作。
    我现在虽然没有一个真正的女仆与我一同工作,但在打理营地时我的确又找到了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。在代入一个角色时,与其说是这个角色替换了我,不如说它冲淡了我,又加入了它自己的颜色。
    啊——我的伪装果然是如此的出神入化!
    不过现在还不是自满得时候,我伸出手,向兔子邀请道:
    “大小姐,请来这边。”

    啪嗒~
    兔子双手抱膝,蜷缩在木盆中。木盆底部被我倒入了一层热水,散发出薄薄的蒸汽。可能是出于无聊,她时不时地用脚拍打水面,溅起了水花,发出了“啪嗒啪嗒”的声音。这个木盆原本的功能是洗濯衣物,不过出于人身安全上的考量,我当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。
    我赤着脚,坐在一个板凳上,从另一个水盆中舀起一些热水,倒在了她的头发上。平时,兔子都会要求我将她的头发扎成左右两股。但在洗澡时,这头长发就会完全散开。“像银色的瀑布一样”宅子里的仆人经常会这样形容它,虽然我从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瀑布,但仍觉得这个比喻十分恰当。
    此时,正如瀑布一般,这头长发的末端已经没入了水中。“最起码不用再特意把这里弄湿了”,我暗想。
    打理这头长发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之一,它夸张的长度让护理它成为了一项十足的体力活。更加雪上加霜的是,兔子她从来没有配合过我——谁能想到,清洗头发的第一个步骤竟然是制服它的主人呢?
   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——也许是因为不适应陌生的环境,又或许是因为不想吵醒正在睡觉的管家——兔子她今天格外老实,使今天的工作轻松了不少。
    不过我马上发现,与其说是老实,不如说兔子她现在正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。
    是有什么心事么?但我想不出现在有什么可以让她为止苦恼的事情。
    终于将所有头发都润湿之后,我打开了一个绿色的罐子,将罐子之中的液体涂抹在兔子的头发上。
    揉搓揉搓——
    那些液体散发着奇异的植物清香。
    若是平时,她肯定会抱怨我用力过猛,扯到了她的头发——这可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控制手上的力道,而是为了梳开那些缠在一起的发丝。可能是因为她的头发有些卷曲,即便我每天都在认真地护理着它,那些头发还是很容易缠结在一起。
    我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,一边故意加大了力气来试探她,但是兔子还是什么都没有抱怨。
    虽然工作轻松了是件好事,但她这种状态还是未免让我有些担心。
    “大小姐,请转到这边~”
    我说道。
    她仍一言不发,默默地挪动着身体。我一边将那些液体涂抹在她的头上,一边想借此机会来观察她的神情。
    ...
    她低着头,像被果实压弯了的树梢,而我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。
    我真蠢。
    见计划落空,我只得开口问她:
    “请问您有什么心事么?”
    ...”
    回应我的只有沉默。但我心中有一种预感——她会开口的,即便会等上一段时间。
    现在我需要做的,只有等待。

    哗啦~
    冲洗头发,清洁身体,这些工作都有条不紊的完成了。在此期间,兔子时不时嚅动嘴唇,而我则是装作一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,继续着我的工作。
    “就快了,耐心”我在心中不断地劝诫着自己,同时暗中庆幸自己现在已经戴上了假面,否则我的内心活动肯定会暴露无遗。
    随着身上的最后一片泡沫离开了她的身体——
    “朝华。”
    她呼唤了我。
    我从未听到过兔子叫我朝华。
    “朝华”是我现在的名字,但不仅如此——朝华曾是宅子中的一个女仆,但早在我来到这座宅邸之前就已逝去——最起码我是这么听说的。在这个世界上,人一旦死去就不会留下一点痕迹。
    无论如何,在我逃到那里之后,为了掩人耳目,伯母便让我顶替了她的身份。
    “大小姐...”
    即使她没有解释什么,但我依然明白了她叫我“朝华”的含义,以及隐藏于其背后的情感——早在我刚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女仆的时候,就已经辨别出了它。
    在那时,无论我是在学习如何打扫房间时,还是在练习照顾伯母的起居时,我都能感受到兔子的视线。
    我当初还对她没有什么感情,在厌烦了她的视线之后,便死死地盯了回去。但她没有躲开我的视线,仍在呆呆地看着我——那个时候,我就意识到她虽然在盯着我,但她却在看除了我以外的某个人。
    那个人就是朝华,在我之前照顾兔子起居的人,但我其实在那之后很久才知道得这件事情。
    不知道究竟是出于照顾她的心情,还是不想成为一个人的代替品,或者我只是单纯的只是嫌麻烦而已。不过从那一刻起,我就很少再模仿佣人们的神情,即使是在工作的时候——直到现在。
    “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就好了。”
    她说道,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,在营火的照耀下发出光亮。
   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句单纯的感慨,但我明白,这是一句疑问,而她正等待着我的回复——
    “那个时候,还请您呼唤我的名字。”
    答案从我的喉中涌出。若是平时,她一定会抱怨我答非所问,但她只是勾起了我的手指,仿佛在做什么约定一般...
    ...
    回应她的是我,还是朝华?